记住夏天_第七节 围棋、武侠、江湖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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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节 围棋、武侠、江湖 (第2/2页)

赌棋,偶尔也有被高手欺凌得惨不忍睹而心服口服,甚至请求再指教一盘的时候。我发现,原来棋社也不过是个小小的江湖,实力还是最硬的道理,如果你够强,自带光环,那么其他一切鬼蜮伎俩都是浮云,你自然变成了众星捧月的那一个。而且我还发觉,大部分“棋油子”也有可爱的一面,因为他们最爱的毕竟还是围棋本身。

    每个男孩都有一个武侠的梦,换句话说,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说起围棋,我就忍不住要提到武侠小说,“黑白子”、“木桑道人”、“何足道”…..,熟读金庸小说的人对书中很多与围棋有关的人物并不陌生。由于从小受乡风民俗和家学渊源影响,笔名“金庸”的查良镛先生自己十分喜爱围棋,而且棋力不差,也许他觉得围棋不仅是智力游戏,从小了说黑白世界蕴含了丰富的博弈规律,就如“围棋十诀”所概括的那样,往大了说更是反映了世间众生相,“棋如人生,人生如棋”就是说的这个意思。一个经典的例子是《天龙八部》里关于“珍珑棋局”这个情节的描写,每个参与者的选点体现了人物的棋风,更进一步分析,选点和随后的棋局进程也解释了人物的性格特征、价值取向和人生经历。人在江湖,你尽可以霸气侧漏,也可以深藏不露,既可以急功近利,也可以厚积薄发,既可以轻灵跳脱,也可以大巧不工,既可以不择手段,也可以仁者无敌,所有这些全在个人取舍,都可以在三尺纹枰上找到自己的坐标。

    金庸(不妨就这么亲切地称呼查先生)凭着自己同时对近代仙侠文学和围棋都具有的深刻理解,通过对象征概念的直接借用或间接化用,创造了一部部经典的武侠小说和武侠人物,并给华语圈电视剧拍摄提供了取之不尽的题材源泉。

    上世纪八十年代,当电视台第一次引进港产武侠剧,暑假开播《射雕英雄传》的那一个夜晚,内地的孩子们都被震憾了。当那前所未闻的主题曲响起,当丘处机在风雪中的牛家村从天而降那一刻起,我们发现了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的连续剧,电视剧居然可以这样拍,或者不如干脆说,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电视剧啊!简直和改革开放以后大家见到街头第一个穿喇叭裤的女孩,听到电台播出的第一首流行歌,在影院第一次看到《霹雳舞》那样不可思议。

    在那之后就一发而不可收拾,港产武侠剧风靡大陆,越来越多的片子登陆各地方电视台,而我们也像发现了新的宝藏一样,扑向大街小巷的书店书摊,或租或借,如饥似渴地阅读着一本又一本武侠小说,并且和电视情节相互映证,故事中那些刀光剑影、爱恨情仇的情节让青春期的我们如此迷醉,如此痴狂,如此热血沸腾,充实了夏天的一个个日日夜夜。我们不但看过金庸、古龙、梁羽生,也看过“全庸”、“金童”、“金庸新”和“吉尤”的小说。我们坐在小书摊前,花一毛钱租上一本,为了省钱省时,啃两个馒头就当午饭,花一小时就看完。我们不但放学看,上课冒着被老师点名的危险也看,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还看。我们想象自己也有段誉一样的奇遇,虚竹一样的桃花运,还有乔峰一样的英雄气概,“虽万千人吾往矣”,那派头不亚于有十数把砍刀在头顶举着但也敢从容不迫地走过去把属于自己的钱轻轻拿走的赌神,正像《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的马小军,穿戴上父亲的全套军事装备,对着衣柜镜子俨然摆出各种冷酷的表情,还煞有介事地讲出各种掷地有声的话。或者干脆想象自己一顶皂巾,一袭青衣,一把宝剑,烟雨楼头,临窗独坐,忍无可忍,一击毙命,然后搂得白衣美人飘然而去,如果这时窗外还能是“烟柳画桥,风帘翠幕”,是“重湖叠巘”,“云树堤沙”,那就更好了……

    事隔多年,我已很少看武侠书或者武侠剧,也很少下围棋。尘烟散尽,传奇落幕,江湖已离我远去,或许可以归结为年龄渐长梦想渐少的缘故,但也不限于此。有那么几年我经常下网棋,但自从人工智能在棋界大行其道后我就不怎么下了。当我感觉网络那边是一台冰冷的机器用硅基指令在和我对弈,我就觉得索然无味。我为什么要闲得蛋疼,让人类精神领域里仅剩的一点点哪怕是幻觉一样的骄傲被机器灭掉呢?

    人类需要梦想,甚至是在上帝看来可笑的幻想,而不仅仅是简单地被告知“1 1=2”。已为人父的我,有时候听着儿子脱口而出的,在他们同学圈子里正在流行的《王者荣耀》的口头禅,我会试着去理解他,我绝不会责备他幼稚。我会蠢到对他说“这是假的”,“这是没有意义的”吗?我们谁没有年轻过,我们谁的心中不曾疯魔过,不曾渴望过一个属于自己的神话呢?而现在我只能寄望,多年以后,我们当年一边看武侠剧一边纹枰论道的场景不要仅仅成了一个上古的传说。我还想像,假如未来人工智能全面攻克了文学领域,所有小说都是由AI写成(就像当年人们不信围棋会被攻克的时候一样,这事据说正在发生),我还有必要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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