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白青 (第1/1页)

    下了几天的雨终于停了，天气还是阴沉沉的，虽然已是初秋，风还是不爽朗。

    早课结束后，南素径直对无绵说道：“师父问话，随我来”。

    道长正在清和殿的云房内打坐，听见无绵和南素前来，并不为所动，二人站了半晌，道长收势吐纳，慢慢地睁开眼睛，呷了一小口淡茶，缓缓咽下之后，才徐徐问到“知道我为何让你们站了半晌？”

    无绵毫不迟疑地回答“知道，师父要询问徒儿那晚阴风作乱之事。”

    “那你说说阴风何来？为何侵袭你们”道长问。

    “想必是我随意用了巽风术，伤了生灵，水神责罚吧”无绵答道。

    道长：“为何要杀生？”

    无绵：“为修壁画所用”

    道长：“只是修壁画？”

    无绵：“我。。。我还开荤了。”

    “无绵！你越来越放肆了！平日用些供物开荤，偶尔为之也就作罢，这次你却施法杀生！虽说我玄龙观道士因有灵兽转世，斋戒有别，但你杀生却是大忌！”南素大师兄生气地说到。

    “大师兄莫气，何谓杀生？你我每日食谷食蔬，想那植物皆吸取天地精华，本生生不息，偏为你我果腹，是不是杀生？你我食果子菌子，那果实孢子本为种子，却为你我断送前程，是不是杀生？你我终日饮水烹茶，舀水煮沸，小蚁小虫难逃宿命，是不是杀生？老子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我只是遵循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罢了。”无绵娓娓道来。

    “你简直胡搅蛮缠，破了戒律还振振有词。”南素训诫道。

    “休要争论了，无绵犯戒在先，无须多言，自去辟谷清修，每日抄《血湖经》《清净经》，扫地挑水，不得怠慢。另外，与修壁画的女子们要掌握分寸，今后没有南素应允，不得单独出行”道长发话了。

    “那要辟谷到什么时候啊？师父？”无绵问到。

    “你不是说道法自然嘛？那便顺其自然，自去清修吧。”师父说着抖了一下拂尘。

    “师父，那我也自去了。”见无绵离去，南素随即说道。

    “等等。”道长叫住南素。

    “师父还有何吩咐”。南素问到。

    “你也与无绵一同扫地挑水罢，辟谷七日。”道长说。

    “啊？为何？师父这是连我一起责罚？”南素问到。

    “你还未明白何谓‘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同门师弟行为不端，你身为大师兄应当劝诫，而不是事后向我回禀，当罚，下去吧”师父说道。

    穆晴听闻无绵和南素都在辟谷清修，十分过意不去，觉得如果不是自己起这钓鱼的幺蛾子，也不会连累别人。南素向穆晴转达了师父的意思“尽快完成壁画修补，少生事端。”穆晴见识了夜晚的绵延山之后也学会了收心敛性，除了白天修壁画，晚上基本上闭门不出，在屋内练习站桩。

    说起这站桩，穆晴以为只是扎扎马步那么容易，殊不知开始的几天站不上半柱香的功夫就颈后冒汗，双腿打颤，心烦气躁。心里开始有些佩服起这些道士，每天都要雷打不动站两个时辰呢！偶尔遇到无绵，她总是追问“我这样站的方法对嘛？你还有什么没教我的？。。。。。。”无绵每次只答“再站”。

    半月有余，穆晴开始得心应手，不但损毁的壁画修复了大半，站桩也有了些心得。

    一天晚上，月色如水，初秋的风开始有了凉意，很是舒爽，照例穆晴开始站桩，只见她双臂虚抱，双膝微屈，气沉丹田，头顶上探，双眼微合，半柱香的功夫过去了，她却纹丝未动，只觉自己身体越来越轻盈，像是随风微动的小树；又是半柱香的功夫过去了，她头脑开始逐渐空白，千头万绪突然消失了，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纬度，或者说另一种意识状态，心里泛出的从未体会过的。。。喜悦。。。

    如果说平时的快乐和高兴是种情绪，与悲伤或难过相对，那么这种喜悦，是种摒弃，摒弃了所有的情绪，只觉得深刻的平静和放松，仿佛是与生俱来的被隐藏许久的一种天赋。虽是夜晚，但眼前一片光明，光明里似乎有一道白色的身影，蹒跚而来，再近一点，穆晴看清了，是外婆啊，慈祥的笑脸，银白的发丝，朝她慢慢挥了挥手，又缓缓转身离去了，穆晴极力挽留，“外婆！！”穆晴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了一声，小棠闻声赶来，发现穆晴已经瘫倒在地。

    醒来时，窗外已泛起了朝霞，穆晴见小棠伏在自己卧榻之侧，轻轻地喊了一句“小棠。。。。。。”

    小棠揉了揉眼睛，说“醒了，晴儿，口渴嘛？要不要喝水？”

    “我这是怎么了？”穆晴弱弱地问到。

    “可是吓坏我了，见你昨晚晕倒，面色灰白，我便去喊人，南素师兄先赶来的，他说你是站桩入了定，阳气过盛，又吹着秋风受了凉，阴阳不调了。后来无绵也来了，用银针在你人中和手腕处刺了，又嘱咐我不停拍打你脚底，你这才有了血色。现在感觉好些了吗？”小棠把昨晚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好多了，就是有些无力。”穆晴说着想起了昨晚入定时见到外婆的那一刻，她伤感极了，心里知道外婆一定是离她而去了，而她却什么也不能做。心中念念“孙女不孝，不能为您养老送终了。。。”眼泪不自觉留下来，怕小棠看见，把头歪向另一侧。

    乘黄这时来看穆晴，趁着小棠开门的当儿，穆晴擦了擦眼泪。

    “晴jiejie，你醒了？我昨晚睡的太沉啦，刚听师兄说你晕倒了，好些了吗？”乘黄问到。

    穆晴撑着身体起来”好多了，你的伤也完全好了吗？”

    “嗯，我都好啦，这是我刚采的浆果，能补身体的”乘黄说着，从身后拿出一小包荷叶包着的果实。

    穆晴接过来一看，原来是桑葚，尝了一颗，酸甜可口，“谢谢乘黄。”

    “不用谢，晴jiejie，前几日无绵师兄采给我吃的，今日一早也是他与我一起采来的。”乘黄答道。

    “你无绵师兄在干嘛？”

    “他还在辟谷清修呐”

    “要辟谷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呢，过几日就是中秋了，师兄还辟谷就吃不到素斋了”

    “什么是素斋？”

    “晴jiejie，中秋我们都会有斋宴，有七七四十九种菜肴呐！这是每到秋天我最期待的啦！有素烧鹅、合欢饼、栗糕、杏酪。。。。。。香极了”乘黄一脸期待的样子，随即又叹了口气“师兄今年可能吃不着了，唉”

    “唉”穆晴也叹了口气，她的这口气叹的有两层含义：一是自己连累了无绵，让他有可能错过一年中唯一一次盛宴；二是她好想吃rou！好不容易赶上一次大宴，还都是素的！“唉”又一次叹气，潜台词是：“有总比没有强，都瘸了还要啥自行车。”她想起了当初上学时，寝室里一个东北女孩常挂在嘴上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