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女、神父、仪式 (第1/1页)

    我讨厌我的一切。

    我讨厌这间府邸，讨厌院里的那颗老银杏树，讨厌每天那不得已挤出的虚伪的笑容，讨厌每天穿着那繁琐得能让人自杀一遍又一遍的礼服，讨厌“林”这个姓氏，更让我讨厌的是这一切的渊源——我的父亲！

    这种讨厌，像是一万只爬虫在你身上肆意妄为而你却不得不正襟危坐，一想到此，难以言喻的厌恶感便令我反胃到要把过去一天吃的食物尽数吐出。

    我深深的厌恶这这一切，深恶痛绝，如果有一天能使我为之和解——不！绝无此日！

    那个让我痛恨这一切的男人，十年前便死了。

    那必定是一场神罚，然而我知道那并不是。不但并非神罚，反而是一场窃取“神之权柄”的肮脏交易！

    花费几代人心血，数百年光阴，还有那七位愚蠢的魔术师，加上整座地脉的魔力，只为了十年后的这一天。

    值得嘛？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

    今晚的月亮很圆很亮，仿佛神明的眼眸直视人间。

    走进父亲的书房，每一本书摆放的位置我都记得一清二楚，和十年前一模一样，只是十年前是他，这一次是我了，如果这是所谓的传承，那我宁可不要。然而不能，即便我讨厌这一切，讨厌十年前扔下我独自离开的他，讨厌将所有一切强加于我的他，我也不能在此刻转身离去。

    在我厌恶这一切之前，在我是一名叫林心语的女孩之前，我所背负的是林家那大逆不道的夙愿、付出数百年心血的痴心妄想、一切魔术师都忌讳莫深不敢探足的领域，比之所谓禁咒更似“禁咒”的奇迹。我所继承的是曾在我短暂而美好的童年里带给我一切荣耀、欢乐、幸福，又给予我这十年孤独、痛苦、折磨的父亲——那未完成的遗愿。

    “尤恩神父，作为教会最忠诚的信徒，没想到确是这场亵渎‘神明’的从犯，教会的教徒难道都像神父你一样吗？”

    身边的老人仿佛天生就没有表情一般，林心语这十年来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表现出其他的感情，仿佛就像是学院里那讨厌到窒息的晨读一般，永远是一摊死水。

    即使是听到女孩对神明的不敬，老人的神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用主谋称呼我似乎更为合适一些，毕竟我呐早该到地狱里去向那些无辜者祷告。”

    “在地狱的无辜者？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无辜和下地狱并不冲突，大抵只有像小姐一样善良的人才会魂归故里。”

    善良可真是对她最大的侮辱，每次从他口中听到这个词都让她浑身感到不自在，除了这个把自己养大的老人也没人会说自己善良了。

    林心语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羞愧、自责、罪恶或是兴奋，正如他自我介绍的一样，这场窃取“神之权柄”的肮脏交易正是在他的主导下才完成最重要的一步。

    十年前那场掀起不小风波的“灾难日”的主导者之一正是他，而另一个主导者便是她父亲。

    打开书房暗道的机关，两人顺着暗道走进去，来到这座府邸最隐秘也是最为重要的地方。

    随着林心语将炉灯点燃，光明一下子涌进这片昏暗的阁楼，随着灯火照去，只见地面的中央刻画着一道六芒星阵，星阵周围是密密麻麻的字符，这些字符看上去虽然杂乱，实际上却十分有序，连同六芒星阵构建成一个更为复杂的魔法阵，而星阵中央赫然放着一只箭矢。

    即便以最挑剔的眼光看去，那只箭矢的制作工艺也是毫无疑问的杰作，即便是作为魔法道具也是最最上等的存在。只是那箭身却布满裂痕，仿佛像是经历过惨烈战争的士兵被敌人大卸八块后又重新强行拼凑在一起，就是如此的怪异。

    「无名之矢」

    没有人知道它的过去如何，林家这几百年来也未从任何古籍上找到一丝关于它的记载。也许它的故事随着纪元的毁灭早已尘封在时间的长河里，或许唯有生于时空不死不灭的「无」能在某个角落拾起它的故事细细品读。毫无疑问的是，寄托着林家三百年来夙愿的这枚无尽岁月里的箭矢，是这场窃取“神之权柄”罪恶仪式里极为重要的媒介。

    尤恩神父在等着我，我并未出声，这十年来的记忆一遍又一遍的在我脑海里不断翻涌，每一次进入书房，每一次来到这里，每一次触碰那根箭矢，每一次从黑暗中醒来，每一次魔力耗尽累倒到昏迷过去，每一次……

    我到底为何而活？

    是为我？

    还是为他们？

    亦或是为了抛下我一个人离开的那个——父亲？

    我不知道答案，只是日复一日的为这一天的来临而准备。

    这就是我的人生，作为林家唯一的幸存者，作为背负三百年夙愿的传承者，作为丢下我独自离开的那人的继承者，为了完成这“窃神仪式”——这便是我活着的理由。

    这一天来了，终于来了，我却没有丝毫惊喜和解脱，从前我是为了这一天的来临而活，往后我又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