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 (第1/1页)

    农村的鞭炮，禁得还不是很严，隔着几个庄子，还能瞅见漫天的烟花与冲天炮。

    空巢化的农村，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像一只蜕了壳的知了，迎着凛冽的北风瑟瑟发抖。

    好在，我们老汪家每逢年关，定是要聚一聚的。

    每年，大姨一家三口都会搭着小姨一家四口的车回家，远远看见交警时，还要滑稽地对我三姨家五岁的小宝说，「趴下去，藏起来，不要被警察叔叔发现了，宝。」

    听他们说笑着，一路上还意犹未尽，便已经到家了。

    奶奶五点多就起来下饺子了，虽然是悄悄地起床，还是被开心发现了。

    也许是感受到了节日的氛围，他的脸上一直挂着两颗小梨涡。

    「开心！我想你了，你想我吗？我好爱好爱你哦。」

    小宝不知道什么时候钻来我这屋了，抱着开心的脚丫子贴贴，怎么也不肯撒手。

    我好不容易用给他买玩具的由头把他撵了出去。开心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瞧了我好一阵。

    饿了，有奶奶端着一盘什锦饺子来，我爱吃的纯rou馅，酸菜油渣馅，还有百吃不厌的白菜粉条馅和韭菜鸡蛋馅。

    最后再吃两个酒酿小汤圆，喝一口饺子汤，早饭真的是绝了。

    闲得住的，搓一桌麻将；闲不住的，跑出门去堆雪人，冻得鼻子红得像个辣萝卜。

    小孩子跟在大孩子屁股后面，撵也撵不走，跟口香糖无异了。

    中午的席，自然是大人一桌，小孩一桌。我嘞，抱着个娃，自然是带着孩子们一起吃。

    可乐和可爱果真是长得快，手臂长得都可以上桌子了。不用我夹，鸭腿就不翼而飞了。

    看着我们吃得可欢了，开心急得脸都红了，伸着暂时还没有的脖子，张着小嘴，吐着舌头，哈喇子流了一嘴兜。

    小宝可调皮了，把鸡腿摆在开心面前，满嘴是油，还摸了摸嘴，问他，「开心，你想吃吗？可是你不能吃哦，我帮你吃吧！」

    被小宝这么一刺挠，开心连最爱喝的牛奶看都不看了，一直挺着肚子，想挣脱我的怀抱，去够桌子上的鸡腿。

    吃了几口，我便连哄带吓地把开心抱离饭桌，躲到一边去把奶喂了。

    眼前没有了诱惑，开心乖乖地吃奶，不一会儿就歪着头，酣酣地睡着了。

    趁着开心睡觉，这几天一直被催的核酸得赶紧给做了。

    想着反正是章丽姐值班，我就随便扎了个丸子头，穿着没来得及换的丝绒睡裙，外面套个长到脚踝的羽绒服，便匆匆向大队的卫生室出发了。

    到了大队卫生室，才发现什么叫做人去楼空。一楼二楼我找了个遍，也没看见章丽。

    好不容易顶着冷风，寻着门出去，问问安保大叔，才知道章丽请假了。

    「你往一楼106去看看，昨天新调来一个苏医生，也是负责疫情防控的。」说完，大叔就把窗子嗖地关上了，留着我一个搁外边冻着，还不忘记翻了翻死鱼眼。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可不能再空手而归了，怎么也得把核酸做了，明天我也要上街，囤干货！

    不知道哪门子的火上来了，路没走两步，鼻血哗啦啦的流了一羽绒服。

    我捏着鼻孔，仰着头，憋着一口气，夺门进了106。

    门开的那一刻，脑袋发蒙，鬼差神使地，我又把门砰地给关上了。

    救命，见过屋里清净冷冽的人，鼻血更汹涌了。

    「这位女士，你不进来吗？」低沉却温柔的嗓音隔着一道冰块似的门传来，为什么我听起来耳蜗却酥酥麻麻的？

    话音未落，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暖气向我袭来，吸引着我本能地向屋里走。

    因为仰着头，我的眼睛和医生一双渊水似的眸子正正相触了，还来不及闪躲，我就发现他嘴角硬压着一丝笑容。

    是我太滑稽了吗？

    「把头低下来，流鼻血时不能仰着头。」说着，他纤长的指骨就将我的天灵盖往下轻轻按了一下。

    他这轻轻一按倒没什么，只是我的白羽绒服又遭殃了！本来就在脸面前流了一滩，现在又扩大了。

    麻了，真的麻了，这可是奶奶卖了五只老鹅，昨个赶集新给我买的。

    我想都不带想的，连忙把羽绒服脱了，「有湿巾吗？」

    看着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怔了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翻箱倒柜找出来一包没拆封的酒精消毒湿巾。

    递湿巾给我的时候，他不敢直视我，脸也红得可以掐出血来。

    坐了一会儿，鼻血也流差不多了，可是我的羽绒服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我捣鼓了好半天，眉头紧锁，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准备回家如临大敌。

    「放我这儿吧，怪我没注意到你衣服是不耐脏的，等我给你洗好了送去吧。」他声音很好听，温柔的像是南方的季风，温暖湿润。

    我抬眸，仔细地端详着这个让我鼻血流的更上头的人。

    一张认真严肃的白豆腐脸，连两道nongnong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涟漪，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

    他很高，一米八几的样子，看他很费劲，我的脖颈现在很酸。只好灰溜溜地把视线下移。

    无意间瞅到他的工牌，苏白。

    「苏医生，我其实是来做核酸的。」一想到保安大叔的话，瞬间人间清醒。

    做核酸才是要点呐。

    我拍了拍晕头且泛着红晕的脸，撩开了两边的碎发，坐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板凳上，张着嘴。

    一谈到工作，苏医生脸上的红晕褪去，恢复白皙，他认真地带好医用口罩，白皮手套，酒精消毒。

    然后捏着长长的咽拭子向我弯下腰，没有带隔离面罩的他，离我很近，我能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

    我的脸红的很低，他抬了抬我的下巴，捅进我的喉咙，仔细地探了探，才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