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太平犬 、乱世人 (第1/1页)

    锦城。

    残破的城门哭诉连年战争的悲苦。城外是漫山遍野的白骨和腐烂枯朽的兵器。土地被血染成黑红。一直通体漆黑的野狗正在贪婪地撕扯着嘴里猎物。

    这是它饿了很多天第一次吃得这么痛快。干瘪的肚子逐渐圆鼓起来，它暂时停了下来，抬头左右各张望一下，随即冲向不远处的树下，闻了闻自己的标记，又快速跑回食物旁边。

    它在掂量自己的行动力，感觉还好，又低头撕扯起来。

    这顿食物一会必然要抛弃掉的，血腥味应该已经被闻到了。

    先把今天吃饱，再考虑明天的伙食。这片区域已经快没有食物了，明天应该考虑去其他地盘试试了。到时候，免不了恶战和流血。

    吃饱喝足，躲在路边树洞里舔舐着浑身的旧伤，一只狗，露出了人类才有的凶狠。

    远处的荒山像被烤化的一滩黄泥。残破古道上的枯草被两轮巨兽碾平，那可怕的轰鸣声是那群全身布满坚硬铁片的人类踩踏大地的声音。

    他们是可怖的，随时可以用尖锐的细长棍刺穿它的身体。甚至不用来到它面前，只是远远的用张开前爪，就可以让那长棍追过来。

    它夹紧了尾巴，躲在树洞中不发出一点声响，因为母亲的死状它还历历在目。

    还好树洞前的杂草能挡住他们的视线，迎着风的方向，它可以闻到那人类身上的特殊腥味，那不是狗的味道，也不是常年占据南边的那群野狼的味道，跟它曾经远远闻过的凶猛老虎的也不同。那是人类的鲜血的味道。

    原来他们也会饿极了吃同类呢。

    那是什么味道？是同类，不是他们的，是我的同类。借着枯草，它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那两轮巨兽，那巨兽的背上是一个木头做的窝，窝里坐着一个雌性人类，它并不在意，它只注意到那人类怀里的同类。

    洁白，干净，没有伤口，没有血，不用躲藏，不用拼命。它可以舒舒服服的躺在人类的怀里，接受人类的抚摸，就可以获得食物。

    它的眼里充满羡慕，但眼看那两轮巨兽越来越近，它却悄悄地钻出来，贴着地面窜向远处。

    锦城，城门外。

    一辆马车停在城门前，随行的赶车老者正向城门守卫展示信物。

    守卫确认身份后也连忙恭敬地打开城门放行。正当车队准备起行时，一人一马从城内走出，斑驳的战甲外披着一件黑袍，手持长戟，就那么堵在门口。

    赶车老者拉停了马车，等待指示。

    黑袍将军举起长戟，指向马车内的身影。在这瞬间，马车主人的铁骑齐齐怒吼一声，直接进入了战斗状态。绷紧弓弦的声音吓得听过这群铁骑事迹的守城士兵瑟瑟发抖，那整队铁骑散发的滔天煞气狠狠地堵住了他们的呼吸。

    面对这种阵仗，黑袍将军却不为所动，将长戟重重地杵在地上，发出冷冷的震动声，随即开口：“我知道你们的目的，你们不能进去，走吧！”

    “陆天，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家城主的意思？”马车中传来充满威严的女声。声音不大，却穿透极强。

    陆天感到滔天煞气仿佛在这威严之声下都不自觉的弱了几分，仿佛那声音代表的便是至高无上，不可违逆。

    “他马上就要卸任了，我就是锦城的下一个主人，我的意思，就是锦城的意思，你的想法太恐怖，我们绝对不会跟你一起的。”

    车内人轻叹一口气，挥了挥手。整队铁骑瞬间收回了战斗状态，变成一座座雕塑。

    赶车老者也放下了握着缰绳的手。轻轻掀起了遮挡的帘子。旁边的下人准备好了轿凳，扶着车内人下了车。

    或许只有“绝世”二字才能形容面前的仪王——唯一的女郡王。

    肩如削成，腰似细柳，肌若白雪。身着素锦，外披桃色轻纱，三千青丝散落在肩上。一角白纱蒙在脸上，只漏出星辰般深邃明亮的双眸。仪王缓缓几步，走到了陆天面前。

    陆天也不再端着长戟，他知道，就算这么近得距离他也不可能伤得了面前的女人。索性松开，一跃下马，朝仪王拜了拜。

    “陆天，你可知，这十二年，死了多少人？”

    “身处乱世，这无法避免”陆天冷冷地说道，“但是你的想法，会死比这十二年来更多的人，你在灭世！”

    “灭世？看来在你家大人眼中的我确实挺疯狂，这都敢在你面前说。不对，你家大人应该没告诉你，或者，他们也不清楚。只是议论几句，被你听到了而已”仪王轻笑，对陆天的批判毫不在意。

    陆天此时明白了父母对仪王的敬畏从何而来，情况和仪王说的一点不差，陆天和父母并不清楚眼前的仪王究竟想干什么。只是从父母亲的言语中了解一二，如果任由这个仪王发展下去，将会颠覆整个五洲！

    就在陆天细想之时，那之音再次在他耳边响起：“你觉得，这场动乱，什么时候会停止？”

    “自然是我们击退外敌，收复失地。”

    “外敌？失地？如果我告诉你，外敌永远击不退，失地永远不能收复，你可信？”

    “不可能，我灵洲拥有最勇猛的灵卫军，其他五洲军队不堪一击，怎么可能收复不得？”

    “灵卫军，十二年前就消失了，现在的灵卫军只不过是一群充数的。”之音变得低沉了起来。

    “什么”陆天难以置信，但却转眼间想通，原本战无不胜的灵卫军最近却节节败退，原来不是当初那批人。

    “那最初的灵卫军？”

    “深谷一战后，他们集体消失了，谁也找不到。”

    “就算这样，我们依旧有千万百姓，可以团结起来抵御外敌”

    “单纯的孩子，我慢慢跟你说吧”。仪王缓缓几步，越过陆天，进入到城门之中，看着眼前充满烟火气息的安宁大街，白纱下的嘴角也微微翘起。

    “先说百姓，一句话：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对于百姓来说，谁做乱，他们恨谁，谁能带来和平，他们就赞美谁。你问问这大街上的的百姓，他们愿意去为了所谓的御敌，去投身战场吗？他们愿意放弃自己平静的生活而去送命吗？事实是他们只想过好现在的生活。无论怎样头顶都是一片天，这天是阴，是晴，他们有他们自己的过法，赐予他们的是雨，是雪，他们也有自己的活法。好天轻松，恶日艰难，而已。”

    “至于战争，至于外敌，至于失地，这只是你看到的东西，现状不改，永远无法解决，这些，我暂且不和你说了。”

    “最后，是你说的灭世。处世无非人心，谋局无非人性。即将发生的一切，是必然的。至于最后的结果怎样，又有多少牺牲，没有人说得准，我们不能因为结果的好坏来判定当初的选择是否正确，我们只能做当时认为最正确的选择。”

    仪王一步一句，话音落毕，已然走到大街中央，一番话响彻整个锦城，一瞬间喧闹的大街也都安静了下来，人们不自觉地排到两边看着仪王。

    这一刻，绝世女王的风姿，深深地冲进每一个看向仪王的人脑海中。

    铁骑众人的眼中充满狂热；赶车老者依旧是那副除了赶车什么也不关我事的冷漠表情；而陆天早已经说不出话来。

    “好一个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城中一声苍老的声音悠然而来，“仪王果然是天生之皇，天儿，封城，之前找出的敌细，全都斩了，封城十日，逐户彻查，我们先送未来仪皇一份忠心！开府门，迎仪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