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件让人心碎的事情 (第1/1页)

    秋夜如水，如水的是那沁人的秋风。

    风吹散天地间的余热，酝酿着一年一度的白露。

    老六村很久没有如此寂静过了，寂静得彷如一潭死水。

    但老六村的人呢，他们果真甘于寂静吗？

    伍初一就坐在村子中央那块晒谷场的一块青石上，他在这里已整整坐了一天一夜。

    他的嘴唇轻微的翻动着，念着关于救赎的经文。

    要是有人看见的话，他那张肥厚的兔唇分成三个部分上下翻动时的样子其实很滑稽。

    白天的时候，村里的人连晒谷场都不敢靠近，没有人愿意靠近一个随身带着一大包菜刀的恶棍。

    但晚上就不一样了，尤其是深夜时候，夜越深，来的人反而觉得更安全，因为别的人看不见。

    “小师傅，吃点东西吗？我给你带了点卤味，还有酒。”

    听声音，来人是一个中年男子。

    伍初一没说话，他的经文还没念完，他觉得自己犯的恶还没有得到救赎。

    “听村里的人说，你在这里坐了很久了。”

    那人兀自打开快餐盒，起开酒瓶，倒了一杯酒。

    “滋”的一声，男子喝了口酒，接着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是一个高人，所以我特意过来看看你，顺便，顺便请教你一件事情。”男子说完又抿了一口酒，接着道：“但你不教我也没关系，我来，主要就是想感谢你。”男子摇头苦笑道：“感谢你砍断我五根手指头。”沉寂了片刻，男子像是在整理思绪，良久，才又开口说道：“那天晚上，当我回到了很久很久没回去过的家时，我本想着一定会是一场狂风暴雨的争吵，但我的老婆，她，她一眼就看到我受伤的手，她第一件事竟然是帮我包扎好伤口，带我去医院，她一直没跟我说话，但我看到她眼圈始终是红的，我在医院输了一天液，她就趴在病床上守了我一夜，我很久没有那么近距离看她了，她现在又老又黄，脸上长了好多斑，难看得要死，她眼角的皱纹，甚至，甚至比我母亲的还要深····”男子说不下去了，他的声音已经颤抖、哽咽。

    缓和了良久，男子喝了一大口酒，才又继续说道：“我知道她是恨我的，虽然我也知道她其实是一个心软的人，我···我直到那一刻，才发觉我心里其实还是有她的，只不过我早已被欲望蒙蔽了真心，我忘记了跟她的从前，忘记了那些曾经的美好，也忘记了那些年的风雨，一门心思只想满足我心里的种种不切实际的欲望。我真的很感谢你，真的，要不是你那一刀，我可能，可能永远也没有机会报答她了，她，她其实已经患上了癌症，时间也已经不多了，她没有钱治疗，卡里的钱早就被我取走。呵呵，从明天开始，就轮到我来照顾她了，小师傅，你是一位高人，你，有没有办法救救我的老婆，就是那种民间的偏方，医院实在，实在是没有任何办法了····”

    伍初一睁开眼，看着男子，他看到淡淡的月光下，男子泪流满面。

    “我佛慈悲，一心向善的人，往生后一定会有个好归宿的。”伍初一声音洪亮，吐字清晰，情绪也平淡得像是一尊石像。

    男子止住了哭泣，呆呆的看着伍初一。

    这个长相凶神恶煞的人，突然间好像变成了一座来自远方的佛，不可捉摸却又真实存在着。

    “我懂了。”

    男子走出去很远，伍初一那滴挂在眼角的泪才悄悄的滑落。

    任谁听到这样一件让人心碎的事情，都会忍不住想哭的。

    伍初一一想起中年男子泪流满面的表情，心就隐隐的绞痛。

    人世间从来不缺浪子回头，但痛苦的是，很多人准备重头再来时，却发现这个世界已很难再包容他了。

    接近凌晨的时分，晒谷场来了几个早起的孩子。

    孩子手里捏着石子，尖锐的石子。

    石子狠狠的砸向伍初一，砸在他的背上，砸在他的头上，也狠狠的砸在了他的心上。

    “怪物，砸死你····”

    “快滚啊···滚出去···”

    “坏人，老天会惩罚你的···”

    孩子们一面砸，一面泪流满面。

    伍初一心里清楚，没有哪个孩子看到父亲的手血流如注不心痛的，他们只不过还小，只能看到他们的父亲手上的血，看不到他们父亲心里流的脓。

    很快，孩子们手中的石子都砸完了。

    伍初一好奇的看着孩子，心想他们为什么一定要这个时间来。

    但就在伍初一睁眼的刹那，他看到了一个孩子身上隐隐有一团迷雾笼罩。

    “已经开始朝小孩下手了吗？”

    伍初一咬着牙，猛地飞身跳起，一把抓住了那个孩子。

    小孩拼命挣扎，脸上满是狰狞，但他就是不哭，也不喊。

    就算伍初一嘴里已念起了超度邪祟的咒语，小孩仍是不哭。

    伍初一甚至从小孩瞳孔的深处，看到了一丝冷笑。

    这是对伍初一的挑衅。

    “散！！！”

    伍初一一声大吼，小孩身上的邪祟之气霎时被震散。

    但小孩也随之倒在了地上，一时没有了意识。

    “杀人了，杀人了····”小孩们的惊叫霎时惊醒了整个老六村。

    伍初一抱着孩子，眼里满是怜惜，被邪祟侵袭过的小孩，注定会变成一个内心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以后，谁来给他安全感？他的父亲？一个好赌之人？他的母亲？连逃离一个烂透的家的勇气都没有的人？陌生人呢，有几个陌生人愿意倾听、安慰、保护另一个陌生人？

    伍初一又陷入无尽的忧愁之中。

    你明明看得到，却改变不了，这是最是让人倍感忧愁的。

    伍初一啊伍初一，你怎么越来越看不穿呢，这世界原本就不是完美的呀。

    就在伍初一努力的平复心情之时，村民来了，来的都是女人。

    每一个女人都拿着菜刀，打磨的明晃晃的菜刀。

    她们显然有备而来，所以才出现的这么快，这么整齐。

    伍初一看着这些妇女，心里冷笑道：“那些男人难道以为我不打女人？所以把老婆们叫出来当枪使？”

    伍初一蓦的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越来越大声，笑得那些拿刀的妇女们一时不知所措却又更加愤怒。

    “疯子，十足的疯子。”

    “把孩子还给我···”

    “我跟你拼了···”